~~ 有一種臍帶是剪不斷的 ~~
這五個月來, 一有休假就回台南陪術後的老爸,
2012年12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四,
下午麵館打烊後回台南, 打算當晚再回屏東, 隔天陪妻出門散心,
回台南天色已暗, 正要把車轉進台南知事府官邸,
「媽, 妳怎麼站在路口?」我搖下車窗問,
媽站在寒風中, 臉色不大對勁, 也沒有平日的笑容:「我叫了計程車要去醫院!」
「去醫院? 爸怎麼了?」
「不是爸, 是我要掛急診!」
一聽嚇到, 把車亂停, 下車說:「那還等什麼, 我帶妳去!」
這時計程車到了, 媽還是想坐計程車, 她從小受日本教育, 覺得讓人家白跑一趟不對,
跟媽講沒用, 我直接過去跟計程車道歉並說明原委, 司機很明理, 說沒關係就走了,
這下媽非坐我的車不可了, 但問題來了,
「爸怎麼辦? 」
爸術後因血栓有中風現象, 一個人在家也不好, 那只好兵分兩路,
「麻煩妳先帶媽去醫院,」我回頭跟妻說:「我在家陪爸, 有什麼消息打電話回來.」
看著車尾燈遠去, 心想:「但願沒事.」
「爸, 你看我帶什麼回來了?」
邊說邊打開飯盒, 裏面是我為爸做的泡菜牛肉燴飯,
用微波加熱後, 陪老爸吃, 他的手有時會抖到東西都掉出來, 因此不時要餵他,
才吃一半, 電話來了,
「急診室剛幫媽抽血, 在等報告.」
( 一個小時後~~)
「急診室說媽需要在這裏過夜觀察...」
「喔... 那我騎摩托車過去, 晚上我在急診室陪媽, 妳先開車回屏東.」
將近十點, 妻先回去.
如果你想在三更半夜看很多人, 有個地方肯定比超商和車站還熱鬧, 那就是急診室,
不禁想起兩年前屏東的另一間急診室, 那天妻車禍,
這次換母ちゃん (唸“歐卡講”),
唉,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我胸口痛」媽說, 她二十年來有心律不整的問題,
總是隨身帶著“救心”, 只要很不舒服時就含一顆, 通常休息一下就好了,
「今天晚上我含了三顆都沒用...」媽虛弱的說.
10:30 ,
「來, 我先做一下心臟超音波.」
「嗯, 心臟有點肥大, 但不必擔心, 其他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剛才抽血報告也沒什麼異常, 我們安排做第二次抽血.」(為什麼要抽兩次, 是在摸彩嗎?)
不久, 護理站拿了張什麼讓我簽名, 只記得其中一項是“需有家屬在旁”,
但媽一直擔心老爸, 說他曾跌倒過, 一個人在家不行,
是啊是啊, 老爸一個人在家不行, 但留老媽一個人在急診室也不行 (其實讓妻一個人回去也不行),
可惜我不是孫悟空, 拔根毛吹口氣就能分身,
心情像冰箱裏脫水的菜葉子.
跟護理站說明情況, 請了一小時的假先回家看看老爸.
老爸正在廁所, 因為攝護腺的毛病, 上廁所對他來說是一項工程,
跟他說了媽的情況, 「喔, 那... 那... 那... (喘氣)」
「你... 你... 陪... 陪... 陪... 不... 不... 不...(喘氣)」爸術後中風, 講話都是這個樣子,
他的意思是“你去陪媽, 不用擔心我.”
扶老爸上床, 蓋好被, 摩擦他的腳讓他暖和, 走前在他耳邊說:「我去醫院陪媽, 你不可以跌倒知不知道?」
(點頭)
妻交待讓廚房的燈開著, 這樣爸半夜如果要上廁所就不用摸黑了.
回到急診室大約晚上11:20, 風和樹在跳舞,
看著樹影搖曳, 想起“樹欲什麼風不止”的話,
這位小姐玩著手機走過來, 2 秒後撞上了我的影子.
媽睡了, 我得她的頭髮很美.
把病床上的燈關了, 好讓媽睡沉一點, 不料護理站大叫:「不能關燈, 我們看不到病人, 簾也不能拉上!」
好吧, 你們贏,
傷腦筋的是, 急診室沒有家屬休息的小床, 只有一張椅子, 真是太好了,
世界末日沒有在2012年12月21日來, 那日子只好過下去.
趴在媽的床上打盹, 這裏不是民宿, 所以沒有被子,
偏我怕冷, 回台南時連襪子都沒穿, 誰想到會跑到急診室過夜呢?
就這樣半夢半醒的, 可惡, 也許我也該掛急診, 這樣至少我有床和被子了, 哼, 不好笑,
這一次醒來, 看牆上的鐘, 喔, 快一點了,
又昏昏沉沉的不知過了多久, 期間幫媽蓋了幾次被子...
夜, 真的很長~~
大概熬到兩點吧, 看媽睡得不錯,
再跟護理站告假, 回家看看老爸,
急診室的自動門很特別, 要把腳伸進去阻斷光源門才會開.
離開急診室, 已是12月28日了,
有點餓, 我想是因為冷的關係, 從來沒有在凌晨去 7- eleven, 進去吃點什麼吧,
難得看到 7- eleven空空的, 店裏除了店員, 只有一個戴毛線帽的大學生,
拿了四根關東煮, 因為有買四送一的活動, 結果第五根退了回去, 原來送的不是關東煮而是泡麵,
拆封後才發現這泡麵竟然沒有調味包! (這裏真的是 7- eleven 嗎? 午夜容易有奇怪的事)
正想挑戰沒味道的白開水泡麵時, 店員拿了包精鹽給我,
想感動卻又感動不起來, 怪異的感覺.
老爸睡得很沉, 廚房的燈亮著,
看著睡夢中的老爸, 不知天使是不是也這樣守候著我們?
凌晨2:55, 行經成大, 還有不少大學生在街上閒晃吃東西,
他們可能是裝電池的, 都不用睡覺.
急診室的人生百態是很直接的, 除了借錢, 家人或朋友的關係在這裏最能顯露出來,
急診室的生死線很薄, 有些人一進來就出不去了.
大概我比較習慣這裏了, 能稍微睡上半個小時,
.........
早上不到六點醒來, 啊呀, 腳整個麻掉~
後來媽也醒了, 第一句話就說:「啊, 你太辛苦了~」
「不會,」我貼上她的臉:「我們小時候生病, 媽不也一樣照顧我們嗎?」 (註)
我突然覺得那條臍帶還在, 是剪不斷的...
幫媽倒了幾杯溫水, 問她有沒有不舒服, 她搖搖頭,
跟媽講了爸沒事, 請她放心,
「他一個人在家怎麼辦呢?」
呵, 這對老夫妻, 平時常鬥嘴, 現在又掛念起來, 人的感情真是奇妙.
「我幫爸買早點好嗎?」
「喔, 好, 辛苦你了.」
媽受日本教育不知好不好(她也沒得選), 常常會客氣到不像母子間的對話.
大約十點, 急診室放人了, 說沒什麼問題, 但為了慎重起見, 幫我們掛了心臟內科的門診.
候診時, 嘿, 有個病人叫「到額」, 大概她父母一直生女兒, 生到受不了, 希望她是最後一個吧.
11:30,
醫生說:「婆婆, 妳的心臟沒問題啊, 直接回家就好了, 不知道急診室為什麼要排妳來門診, 又多花一筆錢?」
我們聽了也不知該說什麼;
不過, 天下事常是這樣的, 看似沒關的事會有它存在的道理,
正因為這個門診, 媽的不舒服有了完全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發展!
回到家已是下午快兩點了,
老爸見媽回來開心得不得了, 兩人相扶相持的, 像在跳國標舞似的,
瞧, 這對結婚近六十年的老夫老妻, 多登對啊...
老爸. 老媽,
祝您們白頭偕老. 花葉連枝,
喔, 現在已經白頭偕老了,
那就,
那就...
祝您們光頭偕老 (就是頭髮都掉光光還很恩愛的意思).
註:
大哥曾為二老買房, 接他們到屏東住, 但住不到二年, 他們很不習慣, 又搬回台南,
目前我們三兄弟輪流回台南陪二老 (因大哥陪二老四天, 媽說太辛苦了, 我就跟二老玩笑說, 早知道就生七個, 哈哈),
大哥和二哥花的時間最多, 我每週只能最多一天半, 唉, 真是慚愧~~
寫本文時, 二哥已載了第一批物件回台南, 他過年前會搬回來和二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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