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小麵館的壓力是很大的,
生意好壓力也大 (忙到頭髮不用燙就會自己捲起來, 或者夫妻邊吵邊做),
生意不好壓力也大, 房租啦. 薪水啦. 水電瓦斯啦. 貨款啦一堆哩哩扣扣的,
還有, 不能在週末陪親友一直是無奈又... 又... 算了,
所以, 對面的龍頸溪公園就是我和妻紓壓的地方,
我從沒見過這麼小的公園, 不過這片綠蔭啊, 很能撫平起皺的心情, 像熨斗那樣, 來回幾趟就行了,
這排苦楝(苦苓)已有四層樓高, 每逄春夏之間, 紫灰色的小花就開始飄香了,
我喜歡它樹幹上的縱裂紋, 總讓我想起幾米, 他繪本裏的樹幹都是畫成這個樣子,
龍頸溪是隘寮溪的支流, 流經內埔再匯入東港溪,
早期清可見底, 曾是客家村灌溉稻田和婦女洗衣的溪流, 如今比較像疏濬的排水溝,
別看它很寬很大, 凡那比颱風來時, 裏面的水還跑到老實麵來了,
房東把妹說 (“把妹”在客家話是“伯母”的意思) 住了四十年從沒見過種事.
今天微雨, 心情有點低落, 像軟沙發給人一屁股坐下就凹進去的那種程度,
所以我又到公園閒晃, 沒想到...
這次竟然見到了老朋友黑冠麻鷺,
嗨, 一年半沒見了, 你好嗎?
怎麼落跑了? 真沒禮貎,
嗯, 也說不定我上次見到的是他爸爸或姐夫什麼的, 所以他不認識我, 好吧, 那就原諒你...
只見他東找西找... (發現什麼 !?)
噢, 可憐的小蟲...
其實小蟲才是維繫地球生態的大功臣, 小蟲與世無爭, 卻總是犠牲自己, 好偉大啊,
應該獲頒紫色大綬景星勳章或者奉入忠烈祠說,
但不好意思, 我只能為你默哀十秒鐘(起立脫帽), 因為有太多小蟲需要我默哀了...
正有一點點難過時,
她來了,
蜀葵(一丈紅)說:「別難過了, 有蟲死, 就有花開, 我來陪你一下吧」
唉, 花也會說謊, 什麼別難過, 自己還不是哭到淚濕花衫?
有時安慰人的反而需要安慰...
「游絲軟繫飄春榭, 落絮輕沾撲繡帘」忽然幽幽的歌聲入耳,
啊, 林黛玉怎麼也來了?
不好, 這時候不宜見林妹妹, 快酸...
跑沒兩步,
「! 」
「莎子, 那是什麼?」黛玉也看到了, 蓮步輕移, 好奇的問,
( 討厭~)
「噓! 」我把食指放在唇上, 示意她蹲下,
「是隻鴨子嗎?」她蹲下來悄聲問道,
唉, 女人就是愛問一堆問題, 我沒搭理, 再次把食指放在唇上:「噓! 」
「好奇怪的鴨子哦」她摀著嘴笑了,
「林妹妹, 妳馬幫幫忙小聲一點啦, 牠(手指這隻鴨子) 很害羞和敏感的, 別驚動牠...」
「哇, 莎子你看, 好長的腳哦! 這鴨子我從沒見過吔, 我去叫寶玉過來瞧瞧...」
她正要起身時, 給我一把拉了下來, 我擰了她的小耳朵,
「阿我剛是說英文嗎? 叫妳別吵聽不懂喔?」
「人家... 人家... 我...我要去跟賈母說你欺負人家啦!」
黛玉的眼淚一下子撲簌簌噴了出來, 嘩啦嘩啦的, 她實在應該考慮去消防隊上班,
「好好好, 我的好妹妹, 惜惜... 惜惜... 來, 我跟妳講, 這隻鴨子叫做“紅冠水雞”.」
「什麼? 這隻鴨是雞?」她雙眼圓睜, 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眼淚嘎然而止, 收放自如,
「阿人家本來就是雞, 是妳自己笨!」
壞了, 這話又說得她眼睛開始泛水, 在陽光下閃著康,
閃著康? 什麼叫閃著康?
厚, 就日本漫畫裏面, 無辜純情的少女眼睛不是有好幾個康嗎? (康, 台語的“坑洞”唸“康”),
現在黛玉的眼睛就是那個樣子,
「姑奶奶, 別哭...別... 都是我不好, 妳仔細聽了, 好回去跟寶釵和湘雲. 探春她們講,
妳看, 牠的嘴那麼紅, 嗯, 跟妳很像, 哈哈, 但特別的是嘴基延伸到額頭去了,
加上腳又那麼長, 腳長的通常都是水鳥, 所以牠叫紅冠水雞,
也有人叫牠過塘雞啦, 是水塘和濕地常見的鳥類, 這樣懂了嗎?」
「嗯...」她點了點頭, 噙著淚, 猶如梨花帶雨,
「牠很會游泳, 而且還游得很快咧, 所以妳說牠是鴨也不算錯啦..」 (哄~)
「嘻...」她笑了, 如雲破月華昇,
「唉呀!」黛玉不知看到什麼, 尖叫了一聲, 紅冠水雞聞聲一閃就沒入水草間, 再也見不到了,
「花謝花飛花滿天, 紅消香斷有誰憐?...」
噢 NO, 她又要葬花了, 對我的告辭聽而不聞, 也好, 免得勾勾纏~
此時一隻白鷺恰巧自對岸飛過, 但黛玉眼中除了花, 已放不下其他了.
(黃昏時的龍頸溪)
(晨光中的龍頸溪) (右圖: 西印度櫻桃)
我最喜歡傍晚時分的龍頸溪, 特別安靜, 晚風徐徐, 柳條搖曳, 好像秒針都會自動停止的那種安靜.
啊, 那邊又有一隻紅冠水雞,
(左看右看, 還好, 黛玉沒跟來亂)
可是怎麼那麼大一隻啊?
「噓!」
(靠近中...)
噢, 原來是莎嫂在溪邊採烏甜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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