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豬的部落格

有一天我到誠品,

其中有本書的封面上印了一句話, 太深刻了, 結果書名反而忘了,

它說:「男人有兩種, 外遇的, 和期待外遇的」

是誇張了, 卻也反映出外遇的普遍性,

「外遇」. 「婚外情」. 「出軌」. 「劈腿」. 「小三」...

這些名詞像不同品種的蟑螂一樣, 讓人厭惡之極卻又消滅不了.

曾幾何時, 小三成為顯學,

甚有以小三為傲者, 一付「要怪, 就怪妳管不住老公」的模樣,

唉,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聽說有些大老婆一知道老公要出差, 就偷偷塞保險套在老公的公事包裏,

免得哪天莫名其妙跑出一個兒子或女兒來爭財產,

小三當道, 妻女何堪?

吞不下這口氣的大老婆, 與其找小三興師問罪,

不如把注意放回老公身上, 因為他才是所有問題的核心.

消滅不了天下的蟑螂, 至少可以讓家裏沒有蟑螂.

這方面, 有一個女人的做法可堪借鏡, 她因此名垂千古,

她姓卓, 叫文君,

有點年紀了, 但還不到2200歲, 是漢朝人,

那個時代當然男人是三妻四妾, 女人只有認命的份,

偏我們卓大小姐不想認命, 她處理婚外情的方法是「婚內情」，　

她的老公是誰? 為什麼有婚外情? 婚內情又如何挽回老公?　

話說有一天漢武帝讀了《子虛賦》, 讀完之後愛不釋手, 巴不得能與作者秉燭夜談,

想到此節, 皇帝不禁掩卷興歎,  因為他以為作者是古人, 已經死了,

這時, 皇帝身邊有個狗官(可不是罵人, 皇帝愛狩獵, 他真的是幫皇帝養獵犬的官員) 說:

「稟皇上, 臣有一位同鄉說這《子虛賦》是他寫的」

「蝦蜜? 五雞寬歹已? 衣洗瞎瞇狼?」

「稟皇上, 他叫司馬相如」

於是, 司馬相如又進了長安皇宮,

漢武帝一見之下對相如頗有好感, 但心裏有點懷疑眼前這個人真是《子虛賦》的作者嗎?

相如表示可隨時可再為皇帝寫一篇,

皇帝龍心大悅, 第二天就帶相如暢遊上林苑 (皇室林獵之處),

回來之後, 司馬相如就為漢武帝量身訂作了《上林賦》,

文中極盡逢迎拍馬之能事, 皇帝一高興, 我們司馬兄從此平步青雲, 當上了中郎將.

但這都是在他第二次進皇宮後發生的事,

司馬相如第一次進宮是花錢買了小官過過癮, 

可惜當時漢景帝不愛詞賦, 司馬相如不得志, 後來就辭官了,

四川縣令是相如舊識, 知其才情, 知他辭官, 遂請他到府裏謀事,

有一天, 縣令獲邀到當地富坤卓王孫家飲宴, 也邀司馬相如同往,

本來相如不想去, 但縣令說:

「你有所不知, 卓王孫有一女, 今年才十七歲, 不僅才貌雙全, 詞賦更工,

    前陣子剛守新寡, 追求者眾, 偏她全都看不上眼, 正巧天賜良緣, 老弟何妨一試?」

這下司馬相如心動了:「敢問小姐芳名?」

縣令說:「名喚文君」

司馬相如心裏轉了一下, 已有打算, 第二天便與縣令赴宴...

司馬相如雖不得志, 卻已小有文名,

當天卓王孫家真是冠蓋雲集, 大半都是為一睹司馬相如風采而來,

客套寒喧且按下不表, 當酒過三巡, 菜過五味後, 縣令開口了:

「我說諸位, 今天座上這位司馬兄弟大家是聞名已久啦, 你們只知道他文章做得好,

    卻不知道他也撫得一手好琴, 今日盛會, 何不請司馬兄弟為大家撫弄一曲何如?」

此時, 卓小姐聽得風聲, 早已躲在屏風後面偷看,

她見司馬公子相貌堂堂, 不知為什麼, 心裏小鹿亂撞起來,

只聽樂音嘈切, 文君猶如置身在春山花語. 幽咽流泉之間,

司馬相如唱道:「鳳兮鳳兮歸故鄉, 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 何悟今夕升斯堂,

                       有艶淑女在此方...何緣交頸為鴛鴦」

唱罷, 眾人鼓掌叫好, 相如欲罷不能, 又彈了第二首:「...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

文君在屏風後聽得如癡似醉, 心想:「這兩首《鳳求凰》分明是司馬公子在向我求愛,

                                                    要我在今天午夜相從於他遠走高飛, 這... 這可怎麼辦呢?」

煎熬了二個時辰, 文君毅然在半夜帶著細軟應了相如, 兩人隔天一早便私奔成都(相如的家鄉)完婚,

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司馬相如琴挑文君」的故事.

此事一經傳開, 真是轟動了保守的禮教社會,

卓王孫一怒之下, 不認這個敗壞門風的女兒,

可憐卓文君, 嫁了一個窮酸丈夫, 兩人在成都混不下去, 不得已只好厚著臉皮回娘家臨邛,

卓王孫更氣, 索性來個相應不理,

小倆口沒法, 賣了能賣的, 開起小酒攤來,

文君素知父親極好面子, 故意在街上洗碗打雜,

很快「首富卓王孫的女兒在街上賣酒」的息傳開了, 當地人人爭相目睹, 一時鬧得滿城風雨,

卓王孫氣得吹鬍子瞪眼, 最後莫可奈何下給了僮僕錢財,

文君一喜, 兩人結束酒攤, 又回成都置田蓋瓦去了,

此時景帝已死, 武帝即位, 後來就是前面提過的, 相如二進皇宮了,   

加上司馬相如平西南有功, 權位一時,

卓王孫此時逢人便說:「司馬相如就是我的女婿啦, 呵呵呵...哈哈哈...」

相如和文君的故事像不像你我的婚姻呢?

相戀初期愛到去活來, 甚而不顧父母反對. 親友眼光, 反正就是非卿不娶. 非君不嫁?

想文君以一位富家千金, 竟能私奔落迫窮酸的相如, 為了生活還洗碗端盤的, 犠牲不可謂不大,

現在相如騰達了, 文君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暗慶自己選對了人,

不料, 好日子沒過幾年, 相如開始蠢動了, 打算聘茂陵(他後來住的地方)女子為妾,

司馬相如大概認為這沒什麼, 反正大家都這樣,

但他卻沒有顧及文君的感受 !

900年後, 李白還特別作了首《白頭吟》:

「... 相如作賦得黃金, 丈夫好新多異心, 一朝將聘茂陵女, 文君因贈白頭吟...」

原來相如得寵, 進京履職數年無法回家,

有點像今日外派. 出差或出國設廠的丈夫對太太說:「我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了這個家嗎?」

但文君發現相如的家書愈來愈少, 感情明顯冷淡了,  

當她得悉丈夫飽暖(得黃金, 有錢了)思淫慾(多異心), 開始見異思遷了, 想必悲憤莫名,

怎麼辦呢?

到處打聽「是哪個狐狸精? 她哪一點比我好?」

還是整天哭哭啼啼, 怨自己怎麼那麼歹命?

...

都沒有,

她了解男人, 應該說她了解自己的丈夫,

理好自己的情緒後, 她冷靜的寫了三封信寄交司馬相如,

其中一封就是李白口中的《白頭吟》, 也是今日在女性文學史上享有崇高地位的名作 (註):

「皚如山上雪, 皎若雲間月。           → 當‘家後’這麼多年了, 自己一直冰心玉潔, 對丈夫的感情從一而終.  

    聞君有兩意, 故來相決絕。          → 對納妾之念完全不能接受, 若你要一意狐行, 只有兩相決絕.

    今日斗酒會, 明旦溝水頭。          → 今天這杯酒喝完了, 明天我們就在溝水上分手吧,

    躞蹀御溝上, 溝水東西流。          → ‘躞蹀’是徘徊難止的樣子, 可見文君失眠了多少晨昏, 感情會像溝水東流嗎?

    淒淒復淒淒, 嫁娶不須啼。          → 雖然故做堅強的說, 你我日後各不相干, 但內心泣血難喻啊...

    願得一心人, 白頭不相離。          → 女人要的不多, 只求能和愛人相守白頭, 這要求過分嗎?

    竹竿何嫋嫋, 魚尾何簁簁。          → 柔腸寸斷, 心情煩亂, 這麼多年的夫妻恩義難道都忘了嗎?

    男兒重意氣, 何用錢刀為。」       → 男人豈不當重情守義, 一諾千金嗎? 何必用錢來買情愛呢?

                                                         (或者: 不重情義, 光有錢的男人又有何用?)

據說司馬相如連續收到三封信後, 想起了過去種種婚內情:

他當初如何追求文君的?

文君為了他甘願放棄富家千金身分, 不惜與父家鬧僵, 和他共苦甘貧的那段日子...

自己能有今日, 多虧文君當時厚著顏面回臨邛向岳丈求援...

相如突然醒悟過來, 怎能有了財勢就抛家棄子, 忘了家鄉的糟糠妻呢?

幾經思量, 相如終於有了羞恥心, 斷了納妾的念頭,

文君也以智慧贏回一個丈夫.

當然, 如果文君在相如失意時冷嘲熱諷, 平常又不懂溫柔嫺淑, 老愛在親友面前數落丈夫多差勁的話,

那再多的《白頭吟》也喚不回司馬相如的心了.

無論如何, 外遇不只是簡單的數學問題, 例如一對怨偶能成就兩對佳偶,

人的情愛糾葛是超越數學計算的, 何況事情還涉及子女一輩子的心理層面?

卓文君雖可以理直氣壯的以怨偶自居:「是他先對不起我!」

但她盡力表達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期望,

更重要的是, 她以丈夫能接受的有效方式表達 (否則就算妳有理, 胡鬧只有反效果, 有理也變成無理),

我認識一位太太, 為先生做牛做馬把生意做大, 把自己累得半死, 先生卻樂得輕鬆在外面養小三,

她罵. 她哭都沒用, 最後火冒三丈, 氣到割腕, 連筋都斷了 (文君的“決絕”是心志上的, 不是自殘!)

結果現在她腕不能彎, 常用右手撫著僵硬的左手, 男人有因此回心轉意嗎?

沒有, 他甘脆把小三迎回來, 兩人接手她一手建立的事業, 撿現成不說, 還因她變成肢障把她離了,

這時後悔, 說自己怎麼那麼傻有用嗎?

另一位我認識的太太則是伶牙利齒, 學歷比老公高, 也比老公會賺錢,

每次把老公說到毫無招架之地, 老公說不贏她, 老羞成怒, 也把她打到毫無招架之地.

今天情況當然不同漢朝, 妳不是文君, 妳老公也不是司馬相如,

不能天真的以為文君做到了, 那我也只要三封信就可以挽回丈夫,

若女人決定請徵信或訴諸司法, 那是她的權利, 或者女人考慮經濟和小孩而選擇忍辱, 

但無論選擇什麼, 當女人還是相對弱勢時, 至少要學會保護自己吧.

幸福是一種選擇, 不幸也是一種選擇,

願女人不再為難女人, 願男人也不再為難女人.

或許有一天,

我又會在書上看到:「外遇的男人有兩種: 已經後悔的, 和以後會後悔的.」

註:

文君給相如的另外二封詩信:

「春華競芳, 五色凌素, 琴尚在御, 而新聲代故,

    錦水有鴛, 漢宮有水, 彼物而新, 嗟世之人兮, 瞀於淫而不悟.」

「朱弦斷, 明鏡缺, 朝露晞, 芳時歇, 白頭吟, 傷離別,

    努力加餐勿念妾, 錦水湯湯, 與君長絕 !」

後記1:

有史學家經考證後證實這首《白頭吟》並非文君手筆, 所以連李白也弄錯了,

但這表示不向“命”低頭的女人不只文君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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