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突然接到一通電話:「我請你去看電影好不好?」
是阿坤 ! 一想到阿坤的家庭, 我就會想到一張軟軟的沙發床, 很讓人舒服的四口家庭.
「怎麼這麼好康? 看什麼片?」
(他說了片名)
「哇! 3D版的, 太好了, 在哪裏碰面?」
「夢時代影城」
(一小時後)
車開進了夢時代的停車場,
上他們家的停車場需先經過盤旋式的車道, 傾斜約35度, 那真的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進二檔(我的車是手排), 踩下油門, 方向盤打左約30度後固定,
車子就天旋地轉的直上五樓, 簡直像在甩尾, 會有點頭暈就是.
見了面, 我先擁抱他們, 但小翱(阿坤的兒子)超過一米九的身高我要跳幾次才抱到,
我會這麼興奮, 簡直像小孩子第一次上戲院沒兩樣是有原因的,
「今天值得慶祝! 我三十年沒進電影院了」
阿坤一家人個個面露微笑, 我有說過他們是很讓人舒服的家庭嗎?
剛說過了嗎? 有喔, 好吧,
「上一次進戲院是高二還是高三了, 那是1980年,
我還記得是台南的全美戲院, 專放二輪片, 還是二片同映, 學生票只要50塊左右吧,
看下午4:30的那場, 看完出來都晚上快9:00了, 常有回不來現實的落差感.」
那以後, 雖然我超愛看電影, 但都是租片或到賣場買特價的DVD了,
電影還未開演, 我問小翱幾個問題:
「噯, 現在放電影前, 還要先“全體肅立, 唱國歌”嗎? 」
「二樓的觀眾有時會吐痰下來, 我不要坐在下面」
小翱笑了, 但我知道這兩個問題讓他感到困惑,
又發現一些地方不同, 例如現在沒有劇照了, 都直接用液晶電視播放電影片段,
以前的預告片都是把電影劇照貼在“下期上映” 或 “近日上映”的玻璃櫃裏面,
以前進戲院就是進戲院, 一個門一棟大房子,
現在可不了, 好長的走道, 兩側都是等人高的立體紙雕海報,
現在的戲院還分好幾個廳, 像機場有不同的登機門,
難怪現在不叫戲院了, 要叫“影城”,
該進場了, 我才發現幾乎全是年輕人,
「現在一張電影票多少錢啊?」
阿鳳(阿坤的太太) 說了一個數字, 我吐了舌頭, 比一個月的報費還貴很多,
以前看電影的都是家長, 不然就是家長帶著小孩, 可見現在的孩子真是有錢,
進了戲院, 喔, 不, 進了影城某某廳,
嘿, 座位不是摺疊式的了, 這個不錯, 摺疊座椅有個麻煩,
看電影不時會聽到“吱”一聲, 你就知道有人去上廁所或上廁所回來了,
現在的座椅舒服啊, 一屁股下去還會往後傾斜15度左右, 還有置杯架, 真好,
我特別在意二樓的人, 嗯... 也沒有二樓了,
那時有的人真缺德, 我猜是孩子, 會故意從二樓吐痰下來,
“隨機命中”, 坐樓下的就看各人造化, 也因此聽到被吐中的人往樓上飆國罵,
以前看電影啊, 幸運的話就會遇到這種事,
台上的大螢幕上演電影, 台下也常有加料演出,
現在的螢幕比較小了, 座位數也比較少, 相形之下, 以前的戲院好大啊,
那時座位分單號和雙號, 由不同的門進入,
階梯也沒有小燈, 當帶位員為遲到的人帶位時, 一把手電筒就晃過來晃過去的,
常會聽到:「先生, 你坐到他的位子了」(後排的人頭自動歪一邊, 因為螢幕被擋住了)
「亂講, 我有票, 你看...」
「你是24號, 雙號的在那邊(手電筒晃向另一邊, 大家眼前一亮, 晃回來時眼前又一亮),
這個位是25號, 請你讓一讓...」
哇! 3D耶! 我大呼小叫起來, 像孩子第一次收到禮物般興奮,
把3D眼鏡拿下來看一下大螢幕後再戴上, 再拿下, 再戴上...
CC, 怎麼像變戲法一樣? 電影竟然是立體的!? 我在2237年了嗎?
後面會不會有無頭人還是什麼外星生物? 萬一電影太緊張牠就噴出一坨噁心濃綢的綠色液體...
偷偷看一下左右, 嗯, 小翱還坐在右手邊, 左邊則是一位長髮美女,
哎~ 我和她坐在一起兩個多小時, 間隔不,到30公分, 竟然連她的手機號碼都不知道, 真可惜,
(千萬不能讓妻知道, 否則又要三十年不准進戲院了)
除了上面講的這些, 還有另外三個地方是老戲院常見的,
總會有人走過放映機的光影, 結果大螢幕上就看到一個大大的人頭在移動,
現在的放映機在最上方, 就算有個辣妹裸奔也不會引起騷動了,
還有以前的電影是放膠卷的, 放到中途螢幕會突然空白一片, 因為放映師要換膠卷,
最後就是電影跑馬燈, 很像現在電視新聞邊邊的那個跑馬燈,
這是為了找人用的, 我還真的做過, 那次是為了開同學的玩笑,
如果你在戲院裏找不到人, 就去找帶位員, 給她10塊錢, 寫下要找的人姓名,
不到10分鐘, 整個戲院的人就能認識你,
因為大螢幕右側會出現手寫直式的 “曾豬頭先生, 請到戲院門口, 有人等您”,
然後大家就想看看這個豬頭長怎樣,
萬一剛好有人起來跑廁所, 他就會被大家以為是曾豬頭, 倒霉的咧.
老家住台南火車站近附, 所以常經過民族路的民族戲院,
小學生的我常看老師傅畫大型的電影看板,
他們會把下檔的看板整個塗掉, 在上面用粉筆打出格子,
地上一堆五顏六色的漆料, 慢慢的, 新片的主角輪廓就出來啦,
好了就開始寫字, 例如「胡金銓大導演 上官靈鳳. 田鵬領銜主演」
「全新武打奇情懸疑動作鉅片 創下台港影史空前賣座記錄」
最後再畫上片名「龍門客棧」, 一塊的電影看板就完成了.
啊, 忘了最精彩的地方, 老戲院的廁所!
厚, 不誇張, 那裏真是五味雜陳, 煙味啦. 汗味啦. 噓噓的那個味啦...
而且是一排式的, 可以十個男人站成一排,
從後面看去, 有點像有機園藝的灑水器,
還要講下去嗎?
不要?
好吧,
電影散場已經很晚了,
回到購票處, 竟然還有好幾十個年輕人在排隊,
小翱說:「他們要看午夜場」
落差感開始出現, 有點像在海中, 海水浸到脖子的深度那樣,
不只因為電影和現實差太遠,
我真的活在未來了,
三十年前, 孩子們是要晚上十點就回家的,
謝謝阿坤一家後, 從停車場出來, 又一次甩尾,
出了夢時代, 車頂竟浠嚦嘩啦起來, 好大的雨, 起動雨刷,
影城很快隱沒在後照鏡裏,
我從虛幻的電影院出來, 卻又走入真實的人生電影院,
三十年, 和眼前這片風雨中的擋風玻璃一樣,
影像在清楚和模糊之間變換... 變換...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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