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問定睛一看便知慧定用功之深, 不禁頻頻點頭 ,
地上凹陷並非刻意所為, 猶如滴水穿石, 乃日月演練積累所致,
不禁想起自己二十餘年來打斷了十幾個由烏心木製的詠春木人樁,
初練時硬打硬紥, 起先打到手腳瘀腫, 抬都抬不起來, 功成初段每年也會打壞一座,
隨著內力加深與巧力圓轉, 現在的木人樁已用了三年未損,
「阿妙...」方丈出言道:「妳以為這都是踩踏出來的嗎?」
「難道不是?」阿妙問,
「有些是, 有些不是」
「難道除了踩踏站椿, 還有別的方法能讓青石凹陷? ... 啊, 我知道啦, 是大力金剛掌」
「妳呀, 就只知道一樣大力金剛掌, 妳看那邊, 呈荷葉狀且較淺的幾個是打坐印下去的」
「我的媽呀! 光打坐就能陷石兩寸? 出家人可不打誑語哦」
方丈微笑, 未置可否,
「這怎麼可能?」阿妙把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 一頭髮尾甩來甩去...
葉問當年曾聽恩師找錢華講述各派武學, 便知少林七十二技分三十六硬功和三十六軟功,
硬功中又有石樁和阿羅漢二功可端坐不動, 僅以內力陷石入寸, 唯當年以為傳聞難免誇大,
今聽方丈口述, 始對少林武學之博大精深倍起敬意.
出練功房, 三人再往南行約二十餘丈來到達摩院,
只見正中有一金面虬髯塑像, 想是達摩老祖, 旁立二人卻不知其名?
葉問一觀大感失望, 曾幾何時, 達摩也成了“有求必應”?
阿妙開口道:「這是達摩老祖塑身, 旁立者一說是攝摩騰、竺法蘭二位尊者,
另說是二祖慧可和三祖僧璨, 請問方丈, 您一定知道這二位是誰?」
方丈道:「妳看他是誰他就是誰」
阿妙道:「唉呀, 您又打起禪偈來啦, 人家說正經的, 到底是誰嘛?」
「我只看到三尊泥偶」
阿妙心知問不出所以然, 便轉向葉問:「你知道這達摩院後面就老祖面壁處嗎?」
「啊, 所以慧定大師將在裏面壁關修行?」
「可不是」
「請問方丈, 在下可否面見慧定大師?」
「為何而見?」
「諸般誤會全因在下而起, 葉問於心難安, 欲向大師謝罪」
「呵呵呵... 誤會是慧定心魔所致, 與葉師傅全然無干」
「可我若不到少林, 便不致發生諸多事端了」
「慧定心魔不除, 今日不生事端, 明日也會, 明日不生事端, 以後也會,
福兮禍所伏, 面壁是他福緣, 我等當為他高興才是, 所以葉師傅不必多慮」
方丈語畢逕出達摩院, 阿妙隨後跟出, 葉問則回頭看了一下達摩院後方, 歎了口氣也跟了出去,
待葉問走近, 方丈指向一名遊客道:「葉師傅, 請看這位女施主...」
葉問望去, 見這名女香客步履沉沉, 神色落寞, 似乎頗有心事,
「她何來何往?」方丈問,
葉問欠身道:「請方丈示告」
「愁處來, 愁處往」
「葉問不明, 請方丈一開茅塞」
「心障未除, 就算到了少林寺也是萬法不著, 所以愁處來, 愁處去...」
「嗯...」葉問略作沉吟,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葉師傅細加推敲, 當可一掃法塵, 雲開見月」
方丈一拍葉問肩膀:「眼下朝廷積弱難返, 洋人日寇蠢蠢欲動, 時局勢必風雨飄搖,
中華正值存亡之秋, 萬望葉師傅南返廣東後能宏揚禪武, 光我中華」
葉問雙拳一抱:「當前世道板蕩, 葉問一介武夫, 所學何為? 唯有鞠躬盡瘁而已 !」
「 阿彌陀佛~」方丈點了點頭, 續道:「葉師傅, 我欲相陪, 然摩達院首座因慧定失職今已空懸,
此事尚需老納主持, 請恕老納失陪, 就此別過」
看著方丈離去, 葉問半晌不語,
「葉師傅, 今後有何打算?」阿妙問,
「啊 !」葉問一驚 ! 急道:「自和慧定大師比拳以來, 我昏睡多久了? 」
「第四天了, 怎麼啦?」
「唉呀, 糟, 妻小尚在佛山等我, 這...」葉問一急氣窒, 羶中吃痛, 眉心皺了一下,
「葉師傅, 你別急, 方丈交待了, 他說若你想再清修幾天但住無妨, 若想離去亦可自便,
待會回房整理物事便了」
「多謝姑娘, 在下尚有二事相請...」
「葉師傅請說」
「自山門至寺內, 我曾見你和一位公子同遊, 為何今不復見?」
「哦, 他呀, 他是我哥啦, 過去五年爹爹讓他放洋留學, 上週才回來, 所以我帶他上少林走走,
你和慧定大師打架那天, 爹爹托人找他轉回幫襯家務, 是以先行離去, 那第二件呢?...」
「我答應妻女帶回河南土產與胭脂粉盒, 一時間不知該當如何周全?」
阿妙道:「 論功夫我是不行, 除了連環飛嘴功外, 嘻嘻...」說完逕自笑了起來, 葉問也啞然失笑,
「但這些小事還難不到姑娘我, 這麼著, 我有匹馬就餵在山門外, 你儘管騎去, 若欲帶當地出產
也一切方便, 山腳有家登封客棧, 就在驛站左近, 旁邊有間票號, 很好找, 客棧老闆姓蕭, 算我舊識,
因遊人如織, 是以棧內乾糧特產南北貨一應俱全, 像道口燒雞啦. 紅棗啦. 芝麻香稻丸兒. 胡辣湯.
油茶餅兒. 名酒宋河糧液. 從花粉胭脂到絲綢綾羅樣樣不缺, 且盞茶工夫即可備妥, 來...」
說著解下腰間扇形玉佩遞給葉問:「你只要把這玉扇給蕭老闆看, 他二話不說馬上辦妥」
「可是這...」葉問躊躇道:「這馬和扇玉當如何歸還小姐?」
「唉, 你這位大英雄怎麼這般婆婆媽媽...」
葉問被人罵過不知多少次, 「婆婆媽媽」卻還是頭一遭聽到, 不禁木納更甚,
「就跟你明說吧, 登封客棧旁的福來興票號是我爹開的, 佛山有間分行, 你呢, 就把馬騎到那兒便了,
馬上有我本行記號, 他們一看便知; 這扇玉嘛, 我想送給大嫂當緣禮, 這樣可以了吧?」
「多謝姑娘, 葉問無以為報...」
「好啦好啦, 你們男人就是這點不好, 什麼報不報的, 這些物事對我只像掉了一根髮絲,
而且你到登封客棧買的東西可要自己付帳啊」
葉問忙道:「這是自然, 自然...」
阿妙看他臉紅語塞的樣子, 搖頭笑道:
「若不是我親眼見識過你的詠春拳啊, 打死我都不相信你就是... 算了, 葉師傅,
南下廣東約二天路程, 當不致誤了約期吧?」
「不會不會, 剛好剛好」
「那到底是不會還是剛好?」
葉問被問得腦筋一下轉不過來, 只好支唔以對,
「唉, 算了啦, 我鬧著玩的」
葉問心裏想:「這位姑娘的連環飛嘴功真是天下無敵」
但嘴上卻說:「事不宜遲, 我這就回頭整理, 即刻上路」
「等一下...」
「姑娘但有所託, 葉問力所能及, 一定辦到」
「嘻... 你真是迂得可以, 什麼嘛, 我是要說剛才問你的問題還沒回答我哪?」
「問題? 什麼問題?」
「厚, 就是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嘛?」
「哦, 是問這個, 自從三蒲敗後, 日本人絕不善罷, 佛山是待不下去的了, 我打算攜同妻小南下香江」
「好, 我知道啦, 以後我若往香江一定找你去, 屆時要帶我玩啊」
「那是再好不過, 何況姑娘贈玉美成, 內人必想當面言謝, 就一言為定」
「那好極了, 我陪你出寺吧」
葉問收拾好包袱便往山門行去,
途經一處寺閣, 內裏傳出吆喝聲, 不禁看上一眼,
只聞師兄大聲責問 :「還敢不敢 !」
「不敢了 !」
「還敢不敢 !」問一次抽一下,
「不敢了!」師弟邊答邊練, 竟是不敢停步,
阿妙道:「這是入寺新弟子的訓練場, 無論年歲多大, 新收弟子一律在此先熟習寺規作習,
三月期滿後始配新任, 或膳齋房. 或抄經房...」
「他為何受罰?」
「一定是犯戒了嘛, 要我幫你問是犯了何戒嗎? 」
「不用.. 不用」
只見犯戒沙彌雙手平舉作提水狀, 大跨步腳舉過頂來回修練, 直至師兄說停為止,
另一沙彌面向石墩, 看似背誦經書, 遇有頓挫師兄便是一棍打下...
「你別看他們這樣....」阿妙看葉問似乎不樂, 以為他仁心又發, 便說道:
「以前受罰者還真要提兩桶水呢, 現下已經好多啦 」
「姑娘誤會了, 我只是想到慧定大師 9 歲入寺時, 也是這般模樣吧」
語畢, 兩人想起慧定面壁三載, 均一時無語...
出了山門, 來到馬前,
「葉師傅, 今晨你尚未轉醒, 方丈已在包袱內放入少林傷藥十三味, 葉師傅需早晚吞服,
七日後不但羶中痊癒, 更有行氣活血之效 !」
葉問聞言, 面向少林寺稽首合十道:「多謝方丈」
接著翻身上馬, 向阿妙抱拳:「承姑娘盛情, 葉問銘感五內...」
「好啦, 我知道你銘感五內七臟啦, 快走吧, 跟大嫂問聲好」
葉問笑道: 「就此別過, 後會香江」
「好, 就後會香江」
葉問一轉馬轡, 駿馬放蹄便向山下奔去,
目送葉問身影漸成一小點, 阿妙又有點子了, 她打算陪慧定大師走至逹摩院受戒,
期間便打聽練功房的趣事, 順道了解掃地僧的背景, 或許慧定無心講述, 但阿妙很有把握:
「以第七十三技連環飛嘴功鬪第二十一技少林羅漢拳, 誰能勝出? 嘻, 待會便見分曉」
阿妙巧笑倩兮, 一個轉身, 髮尾又甩了半圓...
(全劇終)
後記:
一. 慧定面壁三年, 悟出「兩端俱坐斷, 一劍倚天寒」禪理, 不再以義罪人, 一改動不動就看不順眼的劣根,
於釋永慧禪師圓寂後接任少林方丈三十有二年, 終成為一代名僧;
葉問經少林一役, 深感人與人間常因誤會大動干戈, 南下香江後更臻成熟, 無論處事或與人過招,
均留對手三分餘地, 亦成一代宗師.
慧定與葉問自藏經閣交手後, 終生未再碰面.
二. 葉問在香江開館授徒, 竟遭逢少林風波以來的最大危機, 便是洪拳鬪詠春,
至於阿妙和福來興票號, 能安渡八國聯軍和孫袁衝突嗎? 她會否南下香江會葉問?
這又是後話, 就此打住, 權作散場 #
( 劇中人事全屬虛構, 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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