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問雙手一攤: 「我有一事不明, 葉問既非夜闖少林, 更無竊經之行, 乃光天化日隨眾人入寺一遊,


                              見疑於我究竟因何而起?」



「嘿, 你以為少林寺是草包開的啊?」


「阿妙, 休得胡言 !」方丈突然出聲喝止, 阿妙縮了一下脖子,


「慧定大師早已傳令知客僧, 要他們暗中留意可疑人士, 至於如何辨識來人可不可疑?


    就我所知, 方法有二:



    首先, 過山門跨門檻時, 知客僧會對遊客扶上一扶, 此一善舉實為測探來人,


    你呢, 知客僧一施力, 力道竟反彈回去, 知客僧虎口吃痛, 如何不驚? 此其一也」


葉問聽到此處, 心裏打突: 「原來如此」



「其二, 過天王殿來到皇帝御筆碑銘處, 因晨雪初溶, 地上一片泥濘, 遊客人人繞道,


    唯獨葉師傅你涉泥而行, 毫無脫滑之象, 顯是下盤沉穩的練家子, 那時你就被盯上啦」


葉問暗道慚愧, 不覺低頭啜了一口香茗,


「在鐘鼓樓處, 慧定師傅已獲報暗隨, 他當時尚未認定你是壞人, 只想測探於你, 當你跨過北門時


    忽施突襲以一招定真章, 慧定大師何等功力, 不料你頭也不回就輕鬆化解, 大師心想如此高手來到


    少林只為觀遊? 說出來連我都不信, 來者不善嘛, 這一下呀, 就把失經之罪和連月的鳥.. 咳... 那個,


    連月積憤遷怒於你啦 」


方丈這時發話:「其實另有隱情, 是慧定昨日親口所言, 日本人侵我中華圖謀已久, 除以軍力恫嚇外,


                             私下更派出浪人與空手道黑帶高手, 或盜毀武學秘籍, 或擊殺武林宗師, 欲一舉殲滅


                             中華武林抗日之勢, 你佛山三蒲事件只是開端, 除廣東外, 山東. 福建等沿海地方紛傳


                             曰本人至各武館挑釁, 慧定獲報近日便有日本高手或漢奸將至少林滋惹事端, 趁機


                             盜取七十二技絕學和易筋經, 是以葉師傅一入少林便被慧定誤認是日方派出高手,


                             雖然他聽聞葉師傅大敗三蒲時還大喝其彩, 唯兩人未識, 更料不到葉師傅會北上少林,


                             他嫉惡如仇自小始然, 何況涉及國仇家恨? 如阿妙所言, 加上自咎失經之罪, 始惹出


                             今日這番事端...阿彌陀佛~ 」


葉問這時茅塞頓開: 「原來如此, 倒也怪他不得, 請問慧定大師安否?」


阿妙道:「噯~你這人也真奇怪, 自己都差點沒命啦, 還關心殺你之人的安危? 他也受你掌力所震,


                 但已於昨日康復啦」


方丈道:「慧定師弟自知犯戒, 昨日傷癒, 先至二祖銘碑前靜思因果...」



方丈歎了口氣:「今晨他自領羅漢堂責罰, 司法弟子已按寺規杖責慧定四十...」


「啊... 」阿妙與葉問同時一驚,


方丈續道:「待他可行走後, 便前往達摩老祖面壁處思過三年...」


阿妙葉問一聽, 又是一震 !


「四日前, 老納趕到藏經閣時, 慧定師弟已和葉師父已動起手來, 當時刻不容緩, 老納雖欲挽狂瀾,


    然師弟的羅漢拳霸道之極, 還是讓葉師傅受傷了, 阿彌陀佛~ 」方丈語罷向葉問合十問禮,


「若非方丈趕到, 恐怕在下已路上黃泉, 請受葉問一拜」說完雙手抱拳起身欲禮,


「萬萬不可!」方丈袖袍輕揮, 一股氣旋拂出, 竟阻了葉問下屈之勢, 彷如有人伸手拖住似的,


「葉師傅快快請坐, 別再折騰老納了」方丈捋鬚笑道,


「嘩, 方丈好厲害呀! 金剛掌力能練到如春風拂柳, 堪稱化境了」阿妙像小孩般拍起手來...


「呵呵... 妳這女娃娃, 就愛穿鑿附會, 妳又懂什麼是金剛掌力了?」


「敢問方丈...」葉問道:「最後關頭, 我和慧定大師兩造之間有股柔功拖承,  一方面詠春掌刀如擊棉絮, 


                                             而羅漢拳的威猛勢道也暗中消弭大半, 這中間的玄機懇請方丈賜教...」


葉問和阿妙兩對眼睛一起望向方丈, 希望一解惑心,


只是葉問想知道的是世上竟有如此神功, 而阿妙想知道的卻是以後又可吹噓一番而已,


「當時若讓葉師傅和師弟兩股硬氣功相擊, 勢必玉石俱焚, 老納已不及細想, 只得以般若掌試上一試...」


「啊...」葉問和阿妙兩人同時點頭:「原來是般若掌」


般若(音“波野”, “大智慧”之意) , 為大乘法門六波羅密之一, 語出地藏經,


般若掌是少林七十二絕學之一, 非具三十年以上之內力者習之反受其害,


其掌力綿絕源長, 與羅漢拳一柔一剛, 互為陰陽, 此二技受武林公推是少林七十二絕學之首,


「師弟的羅漢拳我是熟之不過, 當時我看葉師傅鐵板橋當可化解師弟四成功力, 事起倉促, 般若掌


    也只能化去羅漢拳三成力道, 最後還是讓葉師傅羶中受創, 只怪老納修為尚淺, 還望葉師傅勿怪是幸」


「若非方丈出手, 葉問早已命喪少林, 言謝不及又何怪之有?」


「唉~ 幸喜葉師傅吉人天相, 否則少林寺這下出的亂子可比失去經書更勝千籌, 如此一來,


     叫老納如何面見歷代祖師?  」


方丈言罷望向東首天王殿滴水簷, 見其上浮雲來去. 松葉婆娑...



阿妙不喜沉靜, 遂插話提問:「葉師傅, 你還不知方丈也受了傷吧?」


「什麼? 方丈受傷了?」


「可不是, 那天他運功發掌, 一落地就盤膝而坐不能言語, 達摩院慧心. 慧性兩位大師雙雙分立左右,


    不讓閒雜人等靠近, 連我都不准過去, 後來才知道方丈受傷了」


「方丈...」葉問起身一揖:「這叫在下何以克當? 這真是...真是...」葉問一時口拙, 不知如何啟口,


「快快請坐, 老納調息一番後現已無礙, 葉師傅無需掛懷」


這時阿妙奉上一盞清茶請方丈潤口, 方丈接過放下, 未飲涓滴, 續道:


「葉師傅和師弟何等人物, 別說當時性命相搏, 光二人功力相加乘也有六十年, 因之老納般若掌


    雖想以兩撥斤, 然二位反震力道確也非同小可...」


阿妙向葉問道: 「方丈還沒說全, 前二天他還每日早晚二次以內力助你復癒呢」


葉問道:「啊 ! 方丈, 這...」


阿妙看雙方又將掉文, 趕忙岔開話頭:「葉師傅, 你知道慧定大師九歲就入少林寺嗎?」



葉問道:「哦? 請道其詳」


「慧定大師從小就是火烈心性且嫉惡如仇, 看見不平事, 才不管對方人多體壯, 一言不和就打, 這一來


    受傷是父母累心, 傷人則父母惹怨, 如此年餘, 在萬般無奈下只得送入少林寺, 一則巴望學武能讓


    野性有個發洩處, 二則希冀禪學有助調養身心...」


「嗯... 這倒是個良法」葉問點頭道,


「但突然不見爹娘, 住處人物全換了, 你叫九歲孩子情何以堪? 結果弄巧成拙, 慧定大師性情大暴,


    打人翻桌樣樣來, 第二天還拿頭撞牆...」


「唉~」葉問聞言於心不忍, 歎了口氣...


「之後不但逃寺, 更偷人瓜果, 村人見是光頭小沙彌, 自然扭送回少林寺」


「唉~」葉問又歎了口氣,


「喂, 你別光只會唉... 唉... 嘛」


「不然當如何?」


「你... 」這回換阿妙“唉”了:「算了啦, 真不相信你就是能和慧定大師打平手的英雄」


「我本來就不是」葉問笑道,


「不跟你扯, 後來還是方丈收入門下, 花了好大工夫, 這才慢慢收心, 三十幾年下來,


    他們雖名為師徒, 實則情同父子」


葉問心想:「難怪方丈數度望天不語, 原來還有這層關係」


「此徒剛直正義, 取名慧定正是希望他以智慧靜定自持, 熟料...」方丈言及此處不禁搖起頭來,


阿妙不想方丈難過, 岔了話道: 「慧定大師自幼銅筋鐵骨, 正是習武良材, 及待年長性定,


                                  方丈始親授武學, 遂問曰: 『少林七十二技,  余欲何學?』


    


「當時慧定大師每日早課均打羅漢堂經過, 對牆上繪製之一百另八尊羅漢著迷不已,


    卻不知那便是一百另八式羅漢拳譜, 後來便請方丈授予羅漢拳法, 此後三十餘年浸淫其中, 聽說


    拳法更勝方丈, 卻不知傳聞真偽?」說完望向方丈, 滿臉期待之色,


「呵呵呵... 妳這女娃娃對少林種種如數家珍, 何必問我?」


「唉呀, 方丈每天抄經唸佛的, 我沒事便喜東聆西問的, 也就 如是我聞 啦, 嘻...」


「女娃娃所言雖不中亦不遠矣...」方丈捋鬚一笑, 拿起香茗啜飲起來, 似乎不打算說下去,


阿妙豈可放過機會:「所以慧定大師的羅漢拳真的比方丈還強囉?」


「...」方丈微笑不語, 阿妙正想用方法套問, 方丈反倒開口了:


「葉師傅, 你可知少林有第七十三絕技?」


「七十三技? 請恕在下學淺, 只知有少林七十二技, 這第七十三技實在聞未聞, 請方...」


葉問還未講完, 阿妙早已插話:


「第七十三技? 我怎麼從未聽說? 方丈快快請說, 來, 我再為您奉茶...」


「好... 好... 」方丈待茶注入, 繼道:「這第七十三技呀, 就是連環飛嘴功」


阿妙道:「連環飛嘴? 奇怪, 我怎麼從沒聽過 .... 啊 ! 」阿妙右腳在地上用力一頓,


「哼, 出家人不打誑語, 您貴為方丈之尊竟然欺侮我一個弱女子」說完, 阿妙嘴嘟了起來, 氣呼呼的,


「哈哈哈... 嘴下留情. 嘴下留情」


方丈自慧定犯戒後一直悶悶不樂, 難得這般開懷暢笑, 葉問也自竊笑不已,


「哪有這般容易, 除非您說我方才詢問之事」阿妙還是追著方丈死纏爛打,


葉問暗笑:「我看全天下只有妳這小姐敢對少林寺方丈如此說話」


只聽方丈道:「少林寺武僧中稍有資質者大多貪功躁進, 本寺自唐代以降, 七十二技從無人學全,


                         前朝方丈空性大師雖為武林不世出之奇材, 雖僅會十七技, 卻已稱得上少林傳奇,


                         傳至老納更糟, 亦僅稍窺七技皮毛;  慧定難得處便在只學一技, 然三十年浸淫下來,


                         其羅漢拳功力自然遠勝於我, 也遠勝那些挾諸技自誇卻雜而不精之人」


「我知道啦, 所謂貪多嚼不爛, 就算真有人七十二技全收,  卻還是受不住慧定大師一拳羅漢吧」



「孺子可教也」方丈捋鬚稱許, 阿妙樂極, 話鋒一轉:


「噯, 葉師傅, 你也坐得夠久啦, 方丈, 我們帶他去練功房瞧瞧好不好?」


「葉師傅, 我們就讓阿妙相陪走上一走吧, 否則連環飛嘴功一發, 你我都承受不住啦, 呵呵... 」


阿妙一聽嬌嗔大發: 「唉喲哦, 方丈, 我要到佛面前告狀去了啦」


方丈抄起禪杖, 一拉葉問的手:「快走快走, 娃娃發功啦...」


 


三人起身出室, 向後進院閣行去, 葉問病體初癒行得不快,


還好阿妙語出如珠, 對各色建築典故一一解說, 倒也有趣, 這時他們來到一處閣宇, 阿妙道:


「你看這棟正在修整的, 叫菩堤院, 原建於北魏孝文帝, 後遭祝融與戰亂多次重建,


    眼前這棟則是雍正十三年發旨新建的, 葉師傅, 你知道菩堤院是做什麼用嗎?」 



葉問搖了搖頭, 阿妙道:


「這便是菩提達摩講經處, 他是南天竺 (古印度) 秀玉王之子, 經歷三年寒暑遠渡金陵,


    當時正值南北朝, 佛分二路, 南方重理、北方重禪, 達摩因此與梁武帝話不相投, 就來到洛陽,


    最後落腳少林寺講經授法, 他主張“大乘空宗”, 被尊為禪宗鼻祖,  少林寺也因此成為禪宗祖庭。」


一席話不只葉問頻頻點頭, 連方丈都聽得津津有味...


「這裏是千佛殿,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曾做過和尚, 所以明朝歷代皇帝都看重少林寺, 經常加以整修,


    使少林規模日益擴增, 且在倭寇侵華期間, 少林僧人為明朝拼死效力, 朝廷不僅免除少林寺的糧差,


    還為少林寺新建千佛殿, 明朝歷代皇子中, 先後有八人到少林寺出過家呢... 」


    


轉出千佛殿, 三人來到一處別院, 門扉原本緊閉,  一寺僧隨後開啟跨入,


阿妙道:「練功房到啦, 為免遊客觀望打擾, 是以閉門, 來, 我們進去...」


葉問讓方丈先行, 只見方丈微笑跟隨在阿妙身後, 彷似他也只是一般遊客, 心下不覺莞薾,


「葉師傅, 你看, 慧定大師練羅漢拳的地方就是這裏 ...」


 


( 欲知後情, 請看下集完結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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