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12月中, 台北濕冷低溫,
雨薇加完班已是華燈初上,
她瑟縮在車內, 隔著車窗看行人, 其中有對情侶摟抱在商店的櫥窗前,
櫥窗內一棵聖誔樹, 樹上紅黃相間的小燈泡閃爍著, 街頭散著濃濃的耶誕的氣氛,
她幻想自己是那個女孩, 正抱著一隻大熊取暖,
「聖誔老公公今年能不能送我一隻抱抱熊?」雨薇苦笑了一下.
進公寓大樓, 信箱裏有封大紅喜帖躺在電信帳單和賣場廣告中,
雨薇脫下大衣, 泡了杯熱可可, 邊吹熱氣邊啜上一口,
她窩進沙發拆了喜帖, 喜帖濃烈的香水味撞上了熱可可, 雨薇皺了一下眉,
「1月14日星期六, 嗯, 還有一個月…」
看著小芸附上的婚紗名片, 雨薇不禁想起了往事 ~
表妹五歲時, 姨丈因病過世, 阿姨便把所有希望全放在表妹身上,
小時候辦家家酒, 因為雨薇比表妹漂亮, 所以扮新娘總輪不到表妹,
最多只有當伴娘的份, 因此她不大喜歡雨薇,
雨薇心軟, 總感欠咎, 也就對表妹特別好,
一有好吃好玩的, 她總是先給表妹,
有工作後, 薪水的一部份會固定寄給表妹, 資助她唸完大學,
恖恖幾年過去, 沒想到小時候當不成新娘的人反而先嫁了,
「或許我當她的伴娘, 能平衡小時候的不平衡吧.」
雨薇歎了口氣, 放下緍紗名片, 拿起熱可可喝了幾口,
喜帖裏還有一張小卡片,
墨藍的鋼珠筆色在淡淡的玫瑰花圖案上, 娟秀的筆跡,
「姐, 我要結婚了,
這是第一張喜帖哦, 我跟阿志說一定要先給妳,
我的幸福是妳給… …給的, 現在…. 我… 我也第一個….」
才看到第三行, 雨薇眼前早已汪洋一片,
是為表妹高興? 還是為自己難過? 雨薇也分不清了,
她抽了幾張衛生紙擤了一下鼻涕,
「我也第一個… 和妳分享… 我… 的幸福,
妳…一…定要來….唷~ 小芸」
微溫的眼淚滴上了卡片, “幸福”兩個字暈開了半邊,
她又抽了幾張衛生紙, 鼻子已紅得像顆熟透的西洋梨,
由於鼻塞, 雨薇用嘴呼吸, 口腔裏混雜著熱可可和香水的奇怪味道,
「表妹找到了她的幸福, 我的幸福呢? 」
犯桃花? 小三? 無姻緣? 剋夫? 還是等到四十歲以後?
雨薇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相信什麼?
「40歲? 還有12年, 12年後人都能移民火星了, 誰還要40歲的老處女?」她不敢再想下去,
撥了電話, 跟媽說要回去當伴娘, 並表示禮金由她來出,
一聽到女兒負責禮金, 宋媽媽顯然很高興, 話都客氣起來,
「ㄟ, 小薇呀, 我跟妳講, 當伴娘好哦, 可以沖沖喜, 說不定桃花就沖開啦,
阿我再介紹幾個人給妳認識, 不但帥, 人品又...」
「媽, 別再介紹了啦, 我已經決定去當尼姑了.」
「厚, 哩洗公蝦咪消圍 (妳說什麼瘋話!) ...」
雨薇掛了電話, 留下一屋子寂寞給自己.
32
1月13日星期五,
4:48 pm
「唉~」
「小蘭, 明天周未了, 幹嘛歎氣啊?」雨薇問,
「她最近都這樣, 可能失戀了.」小慧說,
「妳才失戀啦...」小蘭丟了一個白眼過去,
「薇姊, 妳信不信算命啊?」小蘭問,
雨薇嘟了嘴, 不置可否,
「算命的說我的桃花在過年後, 那就是說現在的都不是嘛, 可是…」
小蘭把玩著手機吊飾, 欲言又止,
「可是又覺得眼前的不錯?」雨薇試探的問,
「嗯, 所以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阿每個算命的講的都馬不一樣…」小慧說,
「妳怎麼知道?」雨薇問,
「我當然知道,」小慧給桌上的小盆栽澆了一下水,
「我媽就愛到寺廟問神明, 厚, 什麼都問啦, 阿這間問不滿意就到別間問, 問到
最後還不是那樣?」
「怎樣?」雨薇覺得小慧的南部調調有時滿好玩的,
「像我媽不希望我來台北, 她不自己說, 就說神明說不好,
結果我來兩年多了, 哪裏不好? 只要每個月拿錢回去她馬都好.」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嘛? 煩死了啦.」小蘭皺著眉看了雨薇, 又看了小慧,
「阿還不簡單, 妳喜歡現在這個對不對?」小慧問,
「嗯…」小蘭點了頭,
「那就跟我媽一樣阿, 算命攤一個問過一個, 一定會問到有人說現在這個很好.」
「厚, 哪有這樣的啦~」小蘭更煩了,
雨薇讓兩位小姐的對話逗笑了,
「我覺得應該把握眼前的, 人家要真對妳好, 月底不就過年了嗎?」
「對厚, 嘻, 我怎麼沒想到, 謝謝薇姊.」
小蘭開心了, 她笑的時候很好看, 睛會瞇成一條線, 雨薇知道她的春天又來了,
「好了兩位, 我要回台中參加表妹的婚禮, 先走了, 拜~」
雨薇把車開出公司, 上了高速公路南下,
剛過龍潭收費站,
「喂~ 小芸呀… 我在路上了, 好… 好…, 我知道… 嗯, 晚上見.」
33
車都還沒停好, 老媽就跑出來敲車窗,
「媽, 妳也等我車停好嘛…」
「小芸想生個龍寶寶妳豬不豬道?」
「嗯 ...」
「阿妳什麼時候讓我抱孫啊?」
「妳再說我就回台北!」
「好好好, 不說不說, ㄟ, 明天婚禮厚, 我想妳先帶我去買蘭花, 我想插在頭上…」
「都什麼時代了, 那樣能看嗎?」雨薇心裏直搖頭,
「阿妳看我這粒頭電的水不水?」
「水水水, 全世界最好看的一粒頭就長在妳脖子上…」
「唉喲, 妳還沒看就說好看, 來, 看一下啦…」
「水啦水啦.」
「有影無影? 哈哈哈...」老媽摸了摸頭又說:「阿等一下厚, 妳再幫我看明天穿哪一件比較好…」
「媽, 妳也等我把車停好再講好不好?」
「好啦好啦, 阿那個妳說禮金妳會包, 有沒有準備蛤?」
雨薇真懷疑老爸怎麼受得了老媽?
停好車, 她從後座拿出一袋東西,
「媽, 這鳳梨酥...」
「ㄟ, 我跟妳講…」老媽拉住雨薇,
「妳爸老鄉周叔叔的兒子在客廳等妳…」
「什麼? 他誰呀? 等我幹嘛?」
「厚, 妳嘛卡小聲一點, 我跟妳講, 人家素今(軍)官, 長得又高又帥, 我看了很中意.」
「那妳嫁他算了!」
「ㄟ, 妳怎麼這樣講話? 」
「本來就是!」
「好啦好啦, 人家都等妳快一個小時了.」
「討厭啦! 妳為什麼不先跟我說一下?」
「阿先跟妳說的話, 妳就不會回來了.」
「討厭! 討厭! 討厭!」雨薇心裏一直罵,
「媽也素為妳好, 快進來看妳爸爸, 他最近又咳的厲害, 來啦來啦.」
老媽拉住雨薇, 還沒進門就先大聲嚷嚷:
「唉喲, 周 先生, 讓你等那麼久厚不好意素啦, 我們家小薇總算回來了…」
「唉~」雨薇心裏歎了口氣:「我怎麼會有這的老媽?」
34
一進門, 客廳有位陌生人站了起來, 禮貌的向雨薇點了點頭,
人還算英挺, 高過雨薇一個頭,
雨薇在老爸身旁坐下, 握著老爸的手:「爸…」
「嗯, 回來啦.」
「你看, 這是台北最有名的鳳梨酥哦, 知道你愛吃, 特別買回來給你.」
「好... 好...」 老爸把禮盒放上茶几, 開心的笑了,
「小薇啊, 這位素妳周叔叔的大兒主…」
「哪位周叔叔啊?」雨薇心裏納悶, 又不好意思問,
周叔叔的大兒子站得筆直, 像見將軍似的:「 宋小姐, 妳好.」語氣有點靦覥,
雨薇也站了起來:「你好, 請坐, 我進去為你倒杯茶.」
「阿茶就在人家前面妳還倒什麼茶? 也不會問人家叫什麼名注?」
雨薇最氣老媽這麼沒氣質, 一張臉拉了下來,
「哦, 我叫周國華, 叫我國華就好.」
「國華哦, 好好好, 這名注起得真好…」
老媽滿臉堆歡:「誰有福氣嫁給你厚, 那素上輩子燒香哦.」說完還一直對雨薇使眼色,
雨薇當做沒見, 拿了一塊鳯梨酥給老爸,
「來來來, 周先生, 別客氣, 這素我們家小薇特地從台北帶來的, 你嚐看看…」
說完, 老媽塞了二塊鳳梨酥到周先生手上,
「小薇呀, 妳看, 人家周先生好有心哦, 還買水果禮盒給妳…」
小薇瞄上一眼, 笑說:「 周先生, 您知不道我們東勢的名產是什麼?」
「唔, 是什麼?」他搔了搔頭,
「就這水梨啊, 我從小吃到大, 看了就怕…」
「啊哈哈, 我們小薇素說她最愛粗水梨了, 周先生, 您看我們家小薇皮膚多白…」
周先生一聽, 竟然望著雨薇出神, 一副呆樣,
「這個死老媽…」雨薇耳根一紅, 右手不禁順了一下頭髮,
「有譜啦…」老媽心裏一喜:「等一下厚妳們倆個出去粗飯, 妳也好對周先生多點認識…」
「我幹嘛要對他多點認識啊?」雨薇在心裏開槍,
「嗯, 我還不餓吔, 周先生餓的話你們先去吃好了」
「啊, 我也不餓… 不餓…」
「不然小薇先帶周先生到附近走走, 認素一下環境也好.」
「厚, 媽啊, 人家又不是來買房子, 認識什麼環境啦, 對不對周先生?」
「啊? 哈哈, 對對…. 對」
雨薇對老媽厭煩得要死, 偏偏這位周先生木頭人似的,
正想脫困之計, 電話來了,
老媽拿起話筒:「喂~ 哦, 剛到剛到, 妳等一下厚…」
老媽指了指電話, 對雨薇說:「小芸找妳啦.」
「阿彌陀佛, 救星來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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