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沌間, 葉問丹田日漸暖暢, 似有人正以上乘內力輸入十二經絡, 又似有人餵以苦藥,
如此時昏時醒, 也不知過了多久...
但聞室外鳥聲啁啾, 陽光自窗紙透了進來, 葉問眼簾一緊, 這才逐漸轉醒...
葉問運氣一小周天, 除略感虛浮外尚無大恙, 這才起身緩步走出室外,
但見庭前一株老槐似遭雷擊後另發春枝, 又似兩樹合抱始成其象, 端地奇特非凡,
葉問當時不知, 日後竟會由此老槐盤枝創出了詠春「雙攤手」及「掛掌」,
正自沉吟... 「噯, 你醒啦?」
葉問轉頭一看,
先前那位女子竟爾出現, 手上端著面盆面巾朝他走來,
「你先洗把臉, 待會我再拿稀粥饅頭進來, 師父知道你醒了一定又要阿彌陀佛了, 嘻...」
葉問心中團團謎霧, 不料女子逕自把盆巾端入室內放好就走了,
葉問自思, 在羅漢拳下不知如何活轉? 慧定是否傷於掌刀? 少林寺又為何誤會於他?
種種難關均待理清, 此時却毫無頭緒, 想至深處已頭疼欲裂, 不禁萎坐於老槐樹下...
「阿彌陀佛, 善哉善哉」
葉問尋聲望去, 一位老僧手握金剛禪杖正由穿堂過來, 生就慈眉善目, 竟看不出仙齡何屬?
葉問起身作揖, 正欲相詢,
老僧先開口道:「施主諸多疑難, 請先入室安坐, 老納再一一圓滿如何?」
「謹遵大師吩咐」
葉問緩步踏進室內, 這才看見室頂刻有三字:「靜中靜」
兩人入室坐下, 老僧將金剛禪杖放置鵝脖(扶手)旁後, 開口道: 「施主可好些了嗎?」
「哦, 想是託大師鴻福, 在下始得撿回一命」葉問說到此處, 站了起來向老僧一揖,
「呵呵呵... 善哉善哉, 施主吉人天相, 當有福報」老僧說完又呵呵笑了起來,
接著老僧說出原委, 原來慧定挑釁葉問時, 藏經閣灑掃比丘見事非尋常, 有二名比丘立時通報上去...
葉問抱拳道:「原來如此..., 還未請教大師仙稱?」
老僧道:「不敢, 老納釋永慧」
「啊...」葉問立時起身, 作揖道:「叼擾方丈清修, 請方丈恕罪」
「呵呵呵... 施主何罪之有? 快快請坐」
待葉問就坐, 方丈道:「施主拳術通神, 敢問詠春門陳華順陳老拳師你可識得?」
「正是在下恩師」
「呵呵呵... 原來如此, 當真英雄出少年哪, 請問施主與陳汝棉如何稱呼 ?」
「在下佛山葉問, 是陳師兄的小師弟」
「啊... 好... 嗯...」方丈應個三連叠,
「啊」是驚訝, 「好」是讚許, 「嗯」是默想,
「原來是上週在廣東擊敗日本三蒲的葉師傅, 這件事可是名震江湖啊」
葉問謙讓道:「不敢, 不敢」
「想當年我和你師祖梁贊還有一段善緣, 那時你恩師已得梁贊真傳並開館授徒,
今日在少林又得識尊賢, 老納畢生得見詠春三代英雄, 實屬萬幸, 請問他們二位可好?」
葉問起身, 向方丈恭敬抱拳道:「師祖恩師已相繼仙逝, 葉問代師祖及恩師謝過方丈垂詢」
「啊...」釋永慧默然半响, 一時室內靜極無語, 只室外偶有鳥語傳入...
「噯, 你這人怎麼這樣, 臉都沒洗就和方丈說話?」
先前女子端粥復返, 見盆巾完好放著, 顯然客人尚未梳洗, 一進門就微嗔叼唸起來,
「唉呀, 失敬失敬..」葉問耳根發燙, 趕忙起身恖恖潄洗一番...
「呵呵... 這位姑娘是少林寺齋房幫廚師傅的義女, 每月都會上山探望一趟」
原來少林寺周邊有不少俗家弟子自願入寺奉養諸大德, 供種菜烹食灑掃等役使,
此女子每月上山探望義父, 幾年下來對少林種種典故如數家珍, 是以對藏經閣前鐵香爐等軼聞知之甚詳,
「阿妙, 這位是鼎鼎大名的葉問師傅, 不得無禮 」
「呀, 你就是葉問?」一隻大眼轉溜溜的盯著葉問直瞧,
「不敢」
「 是就是, 哪有什麼敢不敢的, 像方丈問我『阿妙啊』, 我若跟你一樣也說不敢, 那可沒完的哪」
葉問本就口拙, 這一番搶白讓他更是詞窮, 楞楞的站著不知所以,
「大英雄不用吃飯啦?」阿妙口裏說著, 心裏卻發笑:「這個人木頭似的, 原來英雄竟是這般模樣, 嘻...」
「哈哈... 葉師傅不必跟她一般見識, 少林寺上下沒一人是她口頭對手」方丈說完又呵呵大笑起來,
阿妙對葉問吐了吐舌頭, 也在一旁就坐,
她對葉問說:「你的詠春拳和慧定大師的羅漢拳交手, 嗨呀, 那可是少林寺這五年來第一好看的武戲呢...」
「阿妙, 不得胡言, 葉師傅和妳慧定師傅差點雙雙斃命, 豈可當兒戲來看? 」
阿妙嘴噘了一下, 委曲道:「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嘛, 噯... 你就邊吃邊聽我說吧.」
說著幫葉問端了一碗粥過去, 葉問謝過, 吃將起來,
阿妙說:「你大概不知, 掃地僧的功夫已可和逹摩院四大護法爭鋒啦, 可惜他是俗家弟子,
不然我看不排第一也排第二, 而你竟然能和他打個平手, 眾比丘聞訊早已紛紛圍觀,
我當時就在藏經閣庭前, 焉有不看之理?」
阿妙此時偷看方丈一眼, 見他雙眼微閉不怒不笑似已入定, 才又說下去:
「後來驚動逹摩院首座慧定大師出面更是非同小可, 圍觀比丘加上遊客當時約有百人之眾,
還好我先佔地利, 不然就看不見啦, 厚, 慧定師傅一出拳當真是... 當真是那個」
阿妙一時想不出適合字眼, 頓了一下:
「反正拳風掃得塵沙狂起, 人人臉面給細砂打到疼痛不堪, 大家後退連連, 還因此跌了好幾個人哪,
連我都要摀著眼睛從指縫才能稍微看出去, 那時你弄個鐵板橋反手切出一掌,
看來非鬧個兩敗俱傷不可, 我正心想不妙, 這時一團紅雲打眾人頭上飛入場中,
此人在空中雙袖一鼓, 嘩 ! 二道罡氣自袖袍交叉拂出, 似乎是右力發向你那邊,
左力發向慧定師傅那邊, 後來我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但說也奇怪, 我原本狂舞飄浮的長髮立時
靜了下來, 砂石紛落, 當眾人回神時, 你已暈了過去, 慧定大師和掃地僧則雙雙跌坐地上...」
「啊...」葉問聽著聽著竟停箸不食, 彷似他當時並不在場似的,
阿妙繼道:「噯呀, 方丈別顧著睡覺嘛, 接著的事, 就要請您解說了」
方丈半睜眼簾, 捋鬚道:「我佛慈悲, 當時生死牽一線哪, 現在想來猶有餘悸...」
他拿起桌上茶盞啜了一口, 對葉問說道:「你的膻中穴還隱隱作痛吧?」
葉問聞言, 放下碗箸, 端坐運氣一試, 心下暗驚!
西首窗外, 一株千年銀杏雪後抽春芽, 枝椏因徐徐涼風正上下浮沉,
枝椏後方便是少林鼓樓, 方丈歎了一口氣, 回頭向葉問道:
「佛寺均有鐘鼓樓, 取其暮鼓晨鐘之意, 吾輩向佛之人因之做早齋晚課...」
葉問不明為何方丈突有此論, 雖欲知羶中為何作痛卻仍靜聆法語,
「師弟身入三寶卻心陷塵淖, 未分青紅又痛下殺著, 唉~ 大違佛門慈悲安能見如來?」
「唉呀, 這該怎麼說呢?」阿妙接過話頭道: 「近年少林藏經閣失經頻傳, 身為藏經閣首座, 慧定師傅
自然倍感壓力嘛, 尤其楞嚴經手搞遭竊後至今未現其蹤, 少林這禪宗祖庭任人撒野至這般地步,
不知情者會怎麼說可想而知, 慧定大師自然受不了這個鳥氣...」
「阿彌陀佛~」
「啊, 小女子失言, 方丈勿怪」阿妙又向葉問吐了舌, 葉問搖頭笑了一下,
阿妙偷瞄方丈一眼, 卻看不出臉上喜怒, 這才繼道:
「少林寺內流言四起, 有人說該換下慧定, 由能者出任達摩院首座, 又有人說甘脆開放藏經閣
任人取閱便是, 諸多雜音讓慧定師傅大動肝火, 加上鐵香爐事件, 大師更是暴跳如雷,
放言再有宵小膽敢太歲頭上動土, 便不善罷, 又說了地藏菩薩那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可以想見慧定大師的壓力之大了, 誰知就在這當口...」
阿妙講到此處, 手舉了起來比向葉問:「你也不早也不晚, 偏要撿這時候來到少林...」
方丈接道:「地藏菩薩“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是捨已渡人, 慧定怎可濫用這話傷人害命?
竊經之行只屬妄念, 傷人害命卻已入了魔障, 他忒也胡塗, 阿彌陀佛 ~」
葉問雙手一攤: 「我有一事不明, 在下既非夜闖少林, 更無竊經之行, 乃光天化日隨眾人入寺一遊,
見疑於我究竟因何而起?」
( 靜候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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